我們在此所提出的修法,是正統的佛教修法,不是就形式而言,而是就佛法入道的心要而言。佛法雖是無神論,但不與有神論的修行相違,二者的分別毋寧說是在於重點與方法。修道上的唯物,是所有宗教在修行上共同遭遇的難題。佛教的修法是從我們的迷惑與痛苦著手,力求弄清迷惑與痛苦的來源;有神論的修法則是從神的豐足著手,力求提昇意識,以能體驗神的存在。但那阻礙我們與神相通的即是我們的迷惑與負面性,所以有神論也須對付迷惑與負面性。例如,靈修之道上的我慢,對有神論和佛教,都同樣是個難題。
依佛教的傳統,修道是截斷我們的迷惑及揭露心之覺醒狀態的過程。當心之覺醒狀態被「我」(ego) 及隨「我」而來的偏執所壅塞時,它就呈現為一種潛在的本性。所以我們並不是要建立心之覺醒狀態,而是要把障礙心之覺醒狀態的迷惑給燒光。在這燒盡迷惑的過程當中,我們便會發現覺悟。過程若非如此,心之覺境便是因果所生,也就難免異滅——有生者早晚會死。如果覺悟是以此方式生起的,「我」將隨時有再度肯定自己的可能,以致又回到惑境。覺悟是恆久的,因為它不是我們所創造出來的,我們只不過是發現它罷了。佛教傳統上是用雲破日出說明覺悟的發現。禪修時,我們清除自我的迷惑,以便能瞥見覺悟境界。若無無明、不被偏執所阻塞,我們的人生觀便會大大擴展,我們得以發現一種不同的存在之道。
迷惑的核心是人所有的「自我感」;此自我感對人來說,似乎是持續不絕和實實在在的。起念、動情或出事之時,人便會覺得有某一知者曉得正發生了什麼。你感到自己在讀這些文字。這種自我感其實是瞬息短暫、不相連貫的,但在我們迷惑中卻顯得十分堅實和持續不斷。由於把自己的迷惑之見當真,我們乃力圖維持和加強這個被誤認為實在的自我。我們盡力讓此「自我」享樂,不讓它受苦。同時,實際的經驗卻始終在威脅我們,要向我們揭發我們一己的短暫無常,所以我們就不斷努力掩蓋任何可以看出自身實相的可能。我們也許會問:「但是,如果我們的實相是覺悟的狀態,那麼我們又何必這麼忙著想要避免去察覺它呢?」這是因為我們太專注於自己對世間的迷惑之見,以致誤認世間為實,誤認世間為唯一可能有的世間。這種為了維持有一實在、持續之自我感而作的努力,是「我」之所為。
不過,「我」在維護自己免於受苦方面,只是部分成功。讓我們對自己所為生起檢視之心的,是那隨「我」之奮鬥而來的不滿。由於我們的自我意識永遠是有間斷的,慧見乃有乘隙出現的可能。
摘自邱陽創巴仁波切《突破修道上的唯物》 Cutting through spiritual materialism。舊版由繆樹廉翻譯,眾生文化出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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